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粗 糙

1999-01-30 来源:生活时报 ●大卫 我有话说

那次,在朋友家,听《化蝶》。是那种老式的唱机,塑胶唱片,唱针在上面,唱片在下面,一圈圈地溜。如泣如诉的旋律,一波波地漾来,有些凝滞,有些厚重。伴有哧哧的电流声,唱片丝丝丝的滑动声。虽是小提琴独奏,却有交响乐的效果。对于音乐,我是外行,但这样一种由老式唱片机,送出的音质,却有着古典的、而又散漫的忧伤,仿佛,梁祝化蝶的过程有朝雾、有小雨、有夕光……与那些高保真CD片相比,这盘《化蝶》有着粗糙的美——其实,当时的感觉,是很难说出的,就像吃腻了高精粉,再乍吃窝窝头,内心的滋味与外在的口感,怎样的笔触,才可以描述?

相对于做工精细的高脚杯,我更钟情于粗瓷大碗。前者,带来的可能是桨声灯影,酒绿唇红;后者,带给我的却是,母亲一副慈爱的目光,父亲的一张详和的面庞,甚至,寒夜里冻得通红的脚趾头,被一双手轻轻地,塞进被窝。

时常想起,童年的做工粗糙的板凳、豁了口的饭勺、缺了把的水瓢、毛了边的作业簿、卷刃的菜刀、断了一条腿的软床、生了苔藓的石阶、掉了枷的碌碡、脱了发的笤帚,甚至,被突突突的拖拉机,吓得到处乱跑的一群小鸡……这些曾经深深打动过我的事物,已像毛玻璃一样,被岁月遮上了一层厚厚的灰尘。如果,这双手能够伸回从前,一旦摸到它们,肯定是粗糙的感觉。而不是某一句广告词所谓的:滑溜溜的奖励。这是一个追求精致的时代,一个对蒸馏水、太空水、纯净水情有独钟的时代,小时候的井沿,依然在记忆里粗糙着,而沁凉的井水,是十五只吊桶也很难打上来的了。

我这人,做事情有些丢三拉四,心,也就比别人要粗一些,糙一些。别人听不进的话,我能听,别人受不了的事,我能受。反正,神经不大过敏,所以,让别人珠泪纷垂的话,对我可能是过了期的失效药品。心,粗糙了,朋友却多了。如果,我的心,是一个精美的瓷器,处处要“小心,轻放”,岂不活得太累了。我觉得,粗糙,也是一种美。粗糙,甚至有时候能给我们提供更多的“营养”——黑面包,就是那种有麸皮的面包,绝对比那种抽了筋、扒了皮的麦子所做成的白面包,要有更多的维他命。小时候,母亲常对我说,多吃粗粮。

平日读书,对那些装帧精美的豪华本,有一种天生的排斥感,总觉得这书不是给人读的,而是装潢门面的需要。若在一个雨夜,听豆大的雨点,在窗台上跳来跳去,躺在被窝里,翻一本毛边的书,哧哧地掀着那些表面粗糙的书页,该是多美的享受。

设想并神往这样一个场景:若干年以后,把自己搬到一条人迹罕至的路上,走着走着,就累了、乏了、渴了,但还得在天黑之前赶到下一个宿营地,嗓子渴得冒烟,忽见一个人家,忙敲门讨水,一个大嫂模样的人递给我一大碗水,咕咕咕喝下去,咂咂那股甜味,这只表面有着颗粒状的粗瓷大碗,让我的手摩挲到了回家的感觉,如果这位大嫂再顺便给我几个粗面馍馍,那么,再远的路,我也能走到底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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